艺术的写作

文学、绘画、音乐、影视，是我们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文学上，这个暑假细读的艾默生的《论自立》《美国学者》《论自然》，就给了我很大的冲击。绘画上，十年前，在意大利旅行期间，在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罗马的教堂和美术馆里，我看到了整个文艺复兴期间最伟大的作品，至今难忘。期间去巴黎卢浮宫又看了一天，快闭馆了，还在冲往丢勒的自画像的路上。后来去了美国，先是去了芝加哥，在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里不知转了多少次。后来到了纽约。在纽约的一年里，MoMA、大都会、古根海姆博物馆都是我们的最爱。回国后，故宫博物院的《清四僧》《苏东坡》《千里江山图》等几次大展，也让我赞叹不已。音乐上，霍洛维茨的莫斯科音乐会，柏林爱乐的悲怆，纽约爱乐的贝多芬第 9 交响曲等。影视方面，这个暑假，和 Kassy 一起看《红楼梦》电视连续剧，其中人物的命运就把我深深地打动，理解到一件文学作品通过展示人类生活的各种可能性，可以对我们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角斗士》《至暗时刻》《星际穿越》《再次出发之纽约遇见你》都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这些艺术作品的学术写作，要求我们通过思考，达到 Kelly 老师说的效果：“接近那些难以掌握、表达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让一首曲子这么美丽、有力。” 即找到它们让我们印象深刻的艺术元素，从而更深入地获得对作品的理解，形成自己的见解。因此，艺术的学术写作的过程和我们前面介绍的文本的学术写作过程类似，也是要先细读（close reading），注意自己的第一反应，然后从作品的背景、内容、形式等多个方面，找出自己产生这一反应的原因，分析出作品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的，发现作者或者作品使用的方法的奥秘。这样就能建立自己独特的理解，形成自己的论点，最后加以证明。

为了指导学生进行艺术的写作，完成文学、绘画、音乐方面的分析性作品，哈佛大学 Dan Albright 教授给出了一份详细的指南。Dan 教授是一位资深的美学教授。遗憾的是他 2015 年已经过世了。他本科学的是数学，研究生期间转向了文学和美学。

Dan 教授非常快乐。他的同事说：“只要丹在一个房间里，房间就会充满乐趣、娱乐和喜悦，因为他的文学典故和音乐典故范围很广。他一直在让他的观众开心。” 他的老伴回忆他顽皮的举止。她说他喜欢逗人笑，说他看起来永远不会“老”。“我问他，你怎么还不老？”他说，“我认为只有当你开始相信尊严很重要时，你才会变老。他认为玩耍（play）很重要。他给学生分享的自己的哲学是：“Follow your whim ：跟随你的兴致”。他喜欢人们放弃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他的老伴也回忆说，他非常热心帮助他的学生取得成功。他总是几乎立即回复学生的作业，并提供反馈，以至于他会在收到一名学生的电子邮件后离开餐桌。

他的课程的名字是《Putting Modernism Together》，通过莫奈、德彪西和约瑟夫康拉德的作品研究（例如）印象派，或通过阿波利奈尔、斯特拉文斯基和马格利特的作品研究超现实主义。为了这个课程，他还专门写了一本书《Putting Modernism Together. Literature, Music, and Painting, 1872–1927》。

他为这个课程写的写作指南《A Guide to Writing in Aesthetic & Interpretive Understanding：一份对美学和解释性理解的写作指南》十分系统、具体、实用，看后让我十分钦佩。下面是他的指南的全文。

选择主题：材料分析方法

写作关于文学、绘画、音乐的理解性的论文，可以有很多主题。最重要的是，你创作出让你在智力上兴奋的作品。

然而，这种选择的自由可能会让人望而生畏：如果你能写任何类型的论文，就很难选定一个主题。如何选择一个主题？

下面是常见的分析方法

一、语境化（Contextualization）

语境化分析（有时被称为“语境中的文本（text-in-context）”文章）旨在表明，通过关注一个作品的历史或社会背景（context）的某些方面，可以照亮（illuminate）它的意义。比如，你可以将一个作者对机械的描述，置于（situate）当代关于工业化的影响的辩论中，或者，展示一个作曲家对民间音乐的引用，是如何与 19 世纪后期欧洲民族主义的兴起相关联的。

请记住，仅仅指出一个相关的背景（relevant context）是不够的 —— 您必须表明，关注该背景，可以帮助我们以新的方式理解这件作品。

二、解释一个矛盾

这种方法指出一件作品中的一些明显的矛盾或张力（contradiction or tension），目的是解释为什么它实际上并不矛盾，或者为什么这一矛盾很显著（significant）。

假设有一篇批判性论文（critical treatise），它明确怀疑宗教，却经常求助于（recourse to）宗教或精神的意象。你可能会争辩说，这种宗教意象实际上是讽刺或戏仿的（satirical or parodic），因此，它们实际上符合（in keeping with）批评家的怀疑立场。或者，您可能会建议，尽管该论文对宗教持怀疑态度，但是，因为它找不到另一种语言来描述某些人类经验，所以它被迫求助于（resort to）这些表面上（ostensibly）没有信仰的词汇。

请注意，后一种方法不仅仅涉及与文本玩“gotcha！”的游戏 —— 你的重点不是要表明文本的论点是不对的，而是要表明，你看到的这种张力或失败，如何反映了这个作品在表现手法（strategies of representation）上的一些可能性和局限。

三、比较

这种看似简单的（deceptively simple）方法可以产生非常有力的论点（argument）。

并列（juxtaposing）两件作品是展示他们所表达（express）的想法或他们所采用（deploy）的美学策略（aesthetic strategies）的重要意义（significant）的有效方式。例如，你可能会拿两部作品，一首诗和一部歌剧，它们都涉及帕西法尔（Parsifal）的传说。你展示他们对同一故事的不同处理方式，揭示了这两种艺术形式（artistic forms）的局限性和能力。

另一方面，你可能会拿两幅不同主题的印象派画作比较 —— 比如说，一幅城市场景和一幅乡村画作 —— 并争辩（argue）说，它们内容中的某些东西，会影响这些画作的形式上的质量，虽然表面上它们使用了“相同”的风格。

但是，在采用一个比较式的方法时，请注意不要（be wary of）列出一长串类似洗衣清单似的差异和相似之处，因为这些差异和相似之处并不能加起来，构成一个强有力的论点。比较分析的关键（what is at stake）不在于区分两个作品是相同的还是不同的；关键在于这些差异和相似之处所揭示的知识（intellectual）、历史或美学方面的品质（qualities）。

四、运用一个批判性的理论（Deploy a Critical Theory）：

这种方法使用一个批判性的理论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一个文本的一些东西。该理论为一些事情提供了解释，否则这些事情会令人困惑；或者，该理论揭示出某些东西是重要的（significant），否则这些东西可能被看做一个边缘（marginal）细节。比如在大卫科波菲尔的结尾，大多数工人阶级的角色移民到澳大利亚过上更好的生活。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家可能会争辩说，这部小说在改善穷人状况（ameliorate the condition of the poor）的愿望，和对工人阶级推翻英国阶级制度的要求的厌恶之间，左右为难（torn）。通过将这些人物送到殖民地，小说可以避免面对这种无法解决的意识形态张力（confronting this irresolvable ideological tension）。

请记住，这样一篇文章的目的，不仅仅是想象马克思或弗洛伊德可能会对这篇文本说些什么。展示您对理论的使用，是如何解决文本中一个困难问题方面的。没有这个理论，我们就会无法理解它。或者，解释，使用这种理论方法分析文本，是如何使对这个文本的一个标准的解释，变得复杂起来，或被挑战的。在最好的情况下，这种方法允许这个文本与理论“对话（talk back）”；您的发现可能会让您得出结论，即该理论需要被细微地分析、修订、扩展甚至批评（nuanced, revised, extended, or even critiqued）。

细读：主动阅读、寻找和倾听的策略

写作需要收集有关艺术品的有用数据，这需要 close reading。Close reading 要求我们密切关注它的细节，它也要求我们训练自己主动倾听、寻找、发现重要的细节和现象。

写一篇好的论文始于从所研究的艺术品中收集好的“数据” —— 这是我们通常称之为“仔细阅读（close reading）”的过程。虽然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断阅读文章、看画和听音乐，但我们通常不会这么仔细地去做。收集艺术品的有用数据，不仅需要我们特别密切地关注它的细节，而且需要我们有意地训练自己，去倾听或寻找重要的细节和现象，这就是“细读”的策略。

无论您在论文中采用何种分析方法，细读技巧都将帮助您更深入地研究您正在研究的材料，并开始发展想法。以下是一些主动、有效地阅读、寻找和聆听（reading, looking, and listening）的策略。我们希望它能为您提供一个起点，帮助您处理正在分析的作品。

花时间在作品上

虽然你应该仔细阅读、查看和聆听指定的文本，作为你准备讲座和部分的一部分，但写一篇特定艺术品的论文将需要你花更多的时间在它身上。反复阅读一篇文学作品，注意其中的任何模式、重复的元素、意想不到的转换、令人费解的部分，尤其是不和谐的断句。对视觉艺术，花时间描述你所看到的一切。这让自己既熟悉艺术品，又练习如何将视觉元素转化为口头描述。这样的描述在非具象艺术（nonrepresentational art）的情况下尤其重要，因为画布上的标记（marks）没有明显的现实世界参照物（referents），因此没有明显的口头速记（verbal shorthand）。它对于具象艺术（representational art）也很重要，因为你会想尽可能详细地写出作品的形式元素（formal elements）和内容。

与音乐打交道也需要反复研究，将现象从一种媒介翻译为另一种媒介。由于音乐包含的可识别对象（identifiable referents）很少（例如，关于大海的音乐通常看起来或听起来不像大海），因此写作者需要用隐喻和技术语言来传达有关音乐体验的信息。我们可以用技术类别来描述音乐“事件”：小号演奏响亮、快速的旋律，比管弦乐队的其他成员高几个八度，伴奏缓慢、柔和。我们也可以将这种技术词汇转化为空间隐喻：在管弦乐队上方演奏时，小号发出响亮、快速的旋律，与下方缓慢而柔和的伴奏形成鲜明对比。更进一步，我们可以整合更多具象的（figurative）语言（注意下面添加的内容是如何清晰表达（articulate）对作品中正在发生的事情的解释的）：小号的喇叭翱翔在管弦乐队上空，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喋喋不休。他们响亮、快速的旋律被管弦乐队不祥的隆隆声巧妙地挑战着。管弦乐队在几个八度以下演奏缓慢而柔和的伴奏。

考虑形式化的元素

询问作品的形式化元素（formal elements）的问题：您注意到的细节是如何组合在一起，并相互关联的？作品的内容如何受到呈现或表达方式的影响？下面是不同类型艺术品的形式化元素列表。用这些有关这些形式元素的问题来指导您对作品的理解，也为支持您的论点收集原材料。

一、文学

二、绘画

三、音乐

注意你的个人反应

您对作品的个人反应往往是理解作品的有用的指南或者线索。虽然您对作品的直接反应本身并不是一个论点或一次细读，但询问有关你对作品产生的反应的问题，可以给您一些解释，并可以引导您沉思（meditate）作品的运作方式。你可能会注意到作品唤起了什么样的情绪，或者它是否激发了记忆或联想。有什么让你感到震惊或挑衅的（shocking or provocative）？不满意还是不完整（Unsatisfactory or incomplete）？令人困惑或不安（Confusing or unsettling）？特别注意作品用来产生这些效果的策略。例如，埃贡·席勒 (Egon Schiele) 的裸体作品常常令人不安。但由于裸体画已经画了几个世纪都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值得思考席勒是用什么形式来让这个熟悉的内容变得如此陌生和令人震惊的。

我们希望遵循这些建议可以帮助您放慢脚步，深入了解这些艺术品的相关细节。下一步是分析：看看你发现的艺术元素是如何协同工作的，提出关于它们的有用问题，并开始提出一个论点。

写作”强“论文的方法

如果写作一篇很”强“的论文？有如下方法：

  1. 你的论文应该由一个强有力的论点（argument）驱动。这个论点应该在论文的开头清晰、简洁地（clearly and concisely）陈述（通常是第一段或第二段）。如果朋友问：“你的论文论证了什么？”你应该能够用一两句话告诉她。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一点，你的论文还没有强有力的核心主张。

  2. 请记住，一个好的论点（argument）应该是可辩论的、可管理的（在文章的篇幅范围类）和有趣的（debatable, manageable (given the scope of the essay), and interesting）。不要争论几乎所有受过教育的人都会同意的东西；相反，以某种方式扩大我们对材料的理解，提出令人惊讶、违反直觉或至少不明显的论点（surprising, counter-intuitive, or at least non-obvious）。如果您可以用证据支持您的想法，不要害怕大胆和有争议（daring and controversial）！

  3. 将一串符合逻辑的、递进的想法（idea）展开论证（Develop your argument through a logical progression of ideas）。通过“路标”句，让读者意识到你论证的每一步，这些“路标”的最佳位置是段落的过渡句或主题句。请记住，您的读者的脑海中，还不存在您要说的整个论点（argument）：这些在您看来是不言自明的（hand-holding）、过度描述的（over-explanation）内容，可能刚刚好让你的读者找到方向。

  4. 用你研究的作品中的具体示例和证据，支持你的每一个主张（claim）。除了提供合适的引文、总结或描述外，还务必给出你对这些证据的评论，以解释这些引文或细节是如何能够作为您提出的主张的证据的。

  5. 承认并反驳那些可能会被提出的反论点（替代解释、反对意见和反例）。这样会增加你写作的权威性和复杂性，表明你已经从多个角度考虑了这个问题，并且正在尽你最大的努力提出一个明智的、合理的和有说服力的解释。

  6. 一定要讨论你的论点的重要性、利害关系或会产生的影响（stakes or implications）。为什么读者要关心你是否正确？当然，你没有必要在表现主义绘画和全球变暖之间建立肤浅的（cheap）联系，或者提出任何大统一的（grand unified）一个关于存在的理论，但你应该有一种较大的知识背景的感觉，在这个背景中，你的论点在其中是很重要的。

小结

Albright 老师的写作指南介绍了如何分析文学、绘画、音乐材料，选择论文主题；如何细读这些材料，主动、有效地寻找、发现重要的细节和现象；最后介绍了如何写作一篇”强有力“的论文。这些内容和我们前面了解的通识教育学术写作的内容，完全契合。他最后给出的”写作强的论文“这一节，完全就是通识教育的一般的分析性论文的秘诀。所以这份指南非常专业，基本上解决了我能够想到的全部问题。感谢 Albright 老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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