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未知之中

我发现科研中的未知有两个。

第一个是没有问题。科研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去找一个有意义,又能做得出来的问题。科学家最希望找到的,是一个目前还没有被人解决,但又有可能有答案的问题。这就是选题。选题对科学家来说特别重要。如果选得不好,后面几个月、几年或者一生的功夫可能都会白费。因此,这是科学家最重要的问题。很多时候,当科学家想出一个题目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工作已完成了一半。

第二个是没有答案。科研选择研究的问题,当然是没有标准答案的,甚至没有答案。考试中的思考,是为了想出出题老师藏起来的标准答案。而科研中的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甚至无解,没有答案。最大的不同是,考试中,问题是老师已经想好的,我就想已经出好的问题就行了,而在科研中,无法保证每一个问题都有解啊,很多问题是无解的啊。

即没有问题,又没有答案,所以我最擅长的套路就消失啦。面对这两种未知,我都快傻眼了。但看着实验室的老师和同学似乎都习以为常,因此,我就观察他们。

我发现他们都觉得:什么都不懂,是正常的。“小白”是一个做研究的人的正常状态。正因为没有人懂,才需要有人研究啊。因此,每个做研究的人都是从什么都不懂开始的。陈老师并不觉得“什么都不懂”有什么问题。所以,虽然我啥也不会,但陈老师一点也不在意。这让我也稍微放了一点心。

他们也觉得:做不出来,是正常的。科研没有标准答案,甚至都不一定有答案。如果有了标准答案,那它就已经摆在了图书馆的书架上,通过检索找到它就行了,不再需要思考了。科学家探索的是未知世界。探索一个过深的问题,做不出来,甚至这个问题是无解的,都有可能。所以,做不出来,是正常的。老师说:他在国外读博士时,教授都是这么带学生的:一个新学生过来,都是先给他一个他做不出来的,等他做几年之后,实在做不出来了,但也要毕业啊,就换一个容易的题目,做一下,毕业。所以,“做不出来”是完全正常的。

因此,实验室的氛围非常自由。导师从来不催我干什么,也不给我什么东西让我学。他甚至从来没有表现过对我的期待。我爱干啥干啥。这是一种真正的平等相待,给我真正的自由。

这样我是不是非常闲?不是,我还是有很多事情干。干什么呢?就是在后面追我的导师。我的导师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思考,编程,然后把他想到的,输出给我。我接得住,就接。接不住,他就继续想自己的。

在这一点上,我反思我做得不好:我想得太多,一想到就分享给学生,这样给学生很多干扰,而帮助并不大。我的导师就是反着的:他想得多,也做得多,因此给我帮助也最大。这就是我永远也达不到我老师的地方。

除了永远冲锋在前,带着我往前冲,我的导师还有一个让我无法闲下来的办法,那就是“非独立的批判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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